莎賓娜的笑眼看人生

第一次看Crash，是在台灣的某個夜裡，本來人昏昏沉沉的睡著，被客廳電視裡傳來乒乒砰砰的聲音吵醒，氣得爬起床來、睡眼惺忪的到客廳逮人，沒想到卻反而被劇情吸引住也跟著坐下來看。這電影說故事的方式很巧妙，許多剛開始看似不相關的人、事、物，到後來都像拼圖一樣全給兜上了。我因為從中間岔進去看，搞不清楚拼圖的碎片有怎樣的關聯，所以大概每兩三分鐘就要問一次：這人跟這人什麼關係？為什麼他跟他有過節？還好小夯耐性夠，一邊往後看結果，一邊往前跟我說前因。人腦也果真有自動彌補空缺的功能，這樣錯綜複雜的劇情，竟也在小夯的零碎的口述下，在我腦海裡完成了拼圖。只看了半齣戲，心裡紛亂的感受就已經快要滿了出來。

第二次看Crash，是在英國的這個夜裡，人很清醒，而且好整以暇的等著從頭看起。好幾次眼淚差點奪眶而出，特別是在電影裡應該是尖叫、爆破聲不斷，卻被消音的畫面，沒有聲音的哭喊其實遠比高分貝的叫聲來的鎮攝人心，那種悲痛更加深沉、那樣的驚懼讓人更加感同身受。

這電影裡的小故事與小人物，像是現今社會裡各式各樣的縮影，不同種族、膚色人種間的不信任，人性的脆弱，命運的作弄，親情的矛盾。

好心讓黑人青年搭便車的白人警察，到頭來反而誤殺了黑人，原來信任與不信任只是一線之隔。

充滿種族偏見的痞子警察，其實是個孝子，被他性騷的黑人婦女後來卻反倒讓他救回一命，原來人性不僅沒有全然的黑或白，對錯好壞其實存在於漸層重疊的灰色光譜裡，很難一刀兩斷、劃分的一乾二淨。

掛心媽媽的兒子得不到母親的關愛，鮮少回家的浪子卻是媽媽的朝思暮念，誰說母愛全然是天性，五隻手指伸出來長短就是各自不同。

眼見老婆被性騷擾，在槍管下的老公該是忍氣吞聲，以求兩人平安離去？還是不顧一切的豁出去，拼個你死我活再說？到了危急關頭，到底尊嚴重要還是命重要？

很多問題，這電影沒有給觀眾直接的答案，給的是一記又一記重拳，沉沉的打在觀眾心頭，很痛但叫不出聲來，因為這麼多盤根錯節的問題，好像不是你我這樣的市井小民使的上力的。面對那麼巨大的偏見、仇恨、傲慢、無知、恐懼、不信任，我們顯得益發渺小，似乎只能被活生生的吞噬。不過這電影隱隱地給了希望和方向。片尾緩緩飄起了白雪，那麼的柔軟，那麼的有包覆力，人心只要柔軟、願意包容，許多的衝突不就消失了嗎？可是衝突也不見得不好啊！電影結束時幾輛車子撞在一起，讓在大城市裡一向避免彼此碰觸的人，有了下車大吵一架的機會，有碰撞、衝擊才有彼此認識的可能，縮在冷漠的殼裡，老是用自以為是的眼光斷定他人，恐怕不是獨善其身，而是傲慢與偏見的溫床。

如此說來，我還得感謝曾丟我們雞蛋的人，謝謝你們的雞蛋和我們的身體碰撞在一起，讓我得以有機會去憤怒、恐懼、罵三字經、然後靜下來思考人和人之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