莎賓娜的笑眼看人生

之前香港同學偕同英國男友來台遊玩，兩人對台北的MRT讚不絕口，特別是乘客井然有序的上下車，讓他們印象特別深刻，當時以為朋友說的不過是客套話，但這回親自到香港體驗當地的MTR，方才明瞭其讚嘆之詞乃為肺腑之言。

到香港的隔天一大早，我就單槍匹馬的坐公車、轉地鐵，去找朋友排練木蘭。上班的巔峰時間，MTR站擠滿了人潮，明明離車門不到一公尺的距離，可是來了兩班車，我還是擠不上去，好不容易捱到了月台邊邊，車門一開，我的媽耶，裡頭的人死命往外擠，外頭的人拼命往裡推，誰也不讓誰，活脫是以前小學國文課本裡黑狗白狗過橋去的翻版，還好這個版本裡沒人被擠掉下鐵軌去。我在兩股龐大力量的角力下，搞不清楚狀況的被塞進了車門，用一個相當不自然卻又沒有足夠空間可以改變的姿勢，一路被卡著直到下車為止。

除了樓高，人多是我對香港的另一驚嘆。這十天來來回回坐了數十趟的MTR，有機會把屁股放在座位上的次數，拿五根指頭來數都嫌多。在香港生存，真得要有相當的本事，MTR上當沙丁魚是我香港的第一堂都市叢林震撼教育課。

第二堂震撼課程也發生在地鐵上。一位媽媽帶著一雙兒女上車，哥哥年約六歲，妹妹約莫四歲，車上人多，哥哥很精明的鑽到一個有把手可靠的角落，安安穩穩的站著，車晃的厲害，媽媽緊抓著妹妹的手，實在站不住了，於是要哥哥把位子讓給妹妹站。但哥哥的脾氣挺拗的，硬是不讓，媽媽火了，一巴掌往哥哥胖嘟嘟臉上摑下去，清脆的巴掌聲引來不少側目，想不到的是，哥哥回敬媽媽一拳，拳頭紮紮實實的捶進媽媽的肚子，氣急敗壞的媽媽這下漲紅了臉，往哥哥臉上又是一巴掌，嘴裡咒罵著：「你這小王八蛋，叫你讓妹妹，你不聽！看我打你！」這下小男孩可抓狂了，對媽媽一陣拳打腳踢，外加一雙往上瞪的惡狠狠白眼。

瞠目結舌的我對這一切還來不及反應，媽媽已經抓著妹妹的手，穿過重重人牆，丟下哥哥，移到別處。又氣又怕的男孩，一邊哭著，一邊瞪著、不情願卻又無可奈何的往媽媽擠去。媽媽回過頭看到兒子，冷冷的說：「你不是很行嗎？幹嘛要跟著我？」接著她拉過小女兒，穩穩的站在門邊，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瞧著兒子。小男孩用手擦拭淚水，怯生生的伸手攀著媽媽的衣角，搖搖晃晃中，我依然看到他淚眼裡的不平與怨氣。

不過一兩分鐘的時間，我看到了權力的不對等、生物求生存的本能、暴力的欺壓、偽裝的妥協、潛藏的報復。突然間，剛剛的景象與台灣社會版新聞層出不窮的人倫悲劇交疊在一起。這位媽媽如果持續這樣的管教方式，我真的很不願去想像小男孩長大後，會如何的對待媽媽和妹妹。

我其實是不贊成打小孩的，因為我相信以暴止暴只是在累積更多暴力的能量，而這樣的暴力一定會對孩子產生負面的影響，孩子要不變得更加殘暴，要不就是變得怯懦怕事。孩子身上挨打的皮肉傷會褪去，但心裡的陰影卻永遠揮之不去。憑藉自己是爸媽的身分揍小孩，是不是也在告訴他：「只要你是有權、有勢的那一方，你就能任意宰制別人的身體！」

孩子同其他生物一樣，有很強烈的求生存本能，而模仿是很重要的求生技巧，香港的第二堂地鐵震撼課，我親眼目睹，我心生警惕。